“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,梅花便落满了南山”——张枣
大豆:
你好!
有一天我们聊天,说到弱者这件话题。我告诉你,千万不要欺负弱者。你问为什么,而我则语焉不详地解释了几句,你也就不求甚解地过去了。
我后来想了想,还是有必要把这个事情和你说清楚。
一、社会不允许
人总有能力不同,人与人比较总能分出个强弱。如果强的就能欺负弱者,这个世界简直没法看。这世界就成了修罗地狱,成天的打打杀杀。如果人们允许这种情况存在,那就人人都危险。
你觉得自己很强,天天欺负别人。可一定还有比你更强的,人家也会来欺负你,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冒出来一个猛男,把你爆锤一顿。所以就是人人自危,每个人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生活。这种生活状态不是人们想要的。所以人类社会规定出来各种法律和道德规范,限制这种以强欺弱的行为发生。
这个道理很简单。
二、强弱不是永恒的
你现在完全有能力去揍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小孩。但是今天你能揍他,再过个十年,他长成了一个壮汉后,可能会回来揍扁你。这个估计也是你不希望看到的。
强弱不是永恒的,如果不希望自己在虚弱的时候遭受到暴击,那就别在自己强壮的时候欺负人。
这个道理也很浅显。
其实我写这封信的目的,是告诉你另一件事情。和这件事情相比,以上两点都不重要。
以前,在某个一年级的班级插班来了一个孩子,这个孩子个子很高,比大家高出一大截来。可他穿的很破旧,身上脏兮兮的,脸黑黑的,好像没有从来洗过。他用的铅笔全是些不超过3厘米铅笔头,用的本子都是用各式各样的纸钉在一起,他所有的东西都像是从垃圾堆捡来的。
有一次他父亲来学校,也是脸黑黑的,也是脏兮兮的。据说他们家是拉煤球的。
这样的孩子在班上自然不受同学待见,连老师也会露出鄙夷的神情。
一天,几个同学们课间搞恶作剧,趁着一个小胖子要坐下的时候,抽走了他的椅子。小胖子摔了个屁股墩。全班同学都哄笑起来。小胖子恼羞成怒地站起来,看了看恶作剧的那几个人。感觉自己打不过他们,可是小胖子依然怒气难平。
此时,他看见那个大个子也在笑,就冲过去,打了他一拳。接着又狠狠地打了几拳,然后一直打下去。意思大概是,大家笑就算了,你这个脏鬼有什么资格笑话本人。大个子一边辩解,小胖子一边打。
大个子比小胖子至少高出一个头,可是他始终没有还手,估计是家里交代过,出门不要惹事。
慢慢地,大个子不再辩解,只是流下了眼泪,却没有哭声。
不一会儿,上课铃声响了,大家都回到座位。只有大个子继续流泪。老师进来后发现了情况,就问发生了什么。了解之后,老师就开始上课,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大个子一直流泪,泪水顺着桌子,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,里面或许有仇恨,或许有愤怒,或许有感到不公,但一定有那个胖子的愚蠢。
现在的我真想上去扇那个胖子几个耳光,就是因为正是他,让我一直觉得恶心、煎熬、悔恨。
是的,那个胖子就是我,一个七岁的愚蠢的孩子。
几十年后,每当我想起这件事,就感觉自己在散发出阵阵恶臭。这气味仿佛来自我的心里正在淌着的脓水。我一直无法忘记这件事情,每年都要袭来好几回,而每次我都难过无比。那张流泪的脸,总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面前。我真想掏出我的脑子,用刀子剐去这段记忆。
孩子,你和我以及绝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叫“良心”的器官。这种“良心”有一种功能,如果你曾经违背过它,它就会让你永远记住。如果你和我一样,在还不懂事的时候,欺负过那样一个弱者。那这段记忆会跟随你一辈子,你会像我一样痛苦下去。良心的谴责会一直伴随着你,而你却无法更正这一切。
如果人生是一部电影,我一定会把那几个时刻剪下来,烧掉,再拉一泡屎填埋,并祷告这一辈子不会再见到。
可惜人生不是电影,那些不堪的回忆会完完整整地呆在某处。时不时地跳出来,狠狠地掌掴你的灵魂,无处可逃。
我曾无数次想过,去寻找这个大个子,当面向他道歉,希望能减轻我自己的负担。只是那个懦弱的我,可能永远无法面对这一切……
“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,梅花便落满了南山”
曾经愚蠢的爸爸
年